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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娜·阿赫玛托娃
来源:〔俄〕符·维·阿格诺索夫主编《20世纪俄罗斯文学》 2010年07月06日

  安娜·阿赫玛托娃(1889-1966)

  与祖国共命运的才女

  м.茨维塔耶娃称a.阿赫玛托娃(安娜·阿赫玛托娃)为"全罗斯才情卓越的安娜"。м.茨维塔耶娃天才的预言被证实了:阿赫玛托娃成了自己时代不仅诗歌方面,也是伦理道德方面的一面旗帜。她接受、并且分担了俄罗斯悲剧的命运,没有向"铁的时代"妥协,没有向道义上的压迫低头。

  在1965年写的自传《简介我自己》中,阿赫玛托娃仅仅简单地罗列出一些生活的事实。她于1889年6月11日(俄历23日)生于敖德萨近郊。其时,她父亲安德列·安东诺维奇·戈连科是退伍的海军机械师。一年后,举家迁往皇村,未来的女诗人在那里一直生活到16岁。"我脑海中最初的印象是关于皇村的:一座座公园葱绿、湿润、美丽异常,女保姆经常带我去玩的牧场,马场,那上面跑着一群毛色各异的小马驹,老火车站,还有其他一些印象,后来我把它们写进《皇村颂》一诗:

  ворон криком прославил乌鸦为这透明的世界〖1〗этот призрачный мир...唱着赞美诗……〖1〗а на розвальнях правил高大的士官身着胸甲〖1〗великан - кирасир乘雪橇飞驰

  阿赫玛托娃的童年和少年时期,是在皇村中学和基辅中学度过的。她开始写诗"不是仿效普希金和莱蒙托夫,而是仿效杰尔查文(《皇子生日颂》)和涅克拉索夫(《严冬,通红的鼻子》)"。戈连科一家经常在塞瓦斯托波尔郊外度夏,关于这些年的印象,在早期创作的长诗《在海边》中得到反映:

  бухты изрезали низкий берег,船索划过低岸,〖1〗все паруса убежали в море, 风帆奔入大海,〖1〗а я сушила соленую косу远离陆地的礁石上〖1〗за версту от земли на плоском камне. 我晾晒发咸的发辫。〖1〗ко мне приплывала зеленая рыба, 绿色的鱼向我游来,〖1〗ко мне прилетала белая чайка,白色的鸥向我飞下,〖1〗а я была дерзкой, злой и веселой而我那么鲁莽、凶狠、快活〖1〗и вовсе не знала, что это - счастье.全不懂得,这就是--幸福。

  阿赫玛托娃在自传中提到下述一些生活事件:在基辅高等女子训练班学习;1910年4月25日(俄历)与诗人h.古米廖夫的婚礼;巴黎之行,读到и.安宁斯基的诗("人们给我看《柏木雕花箱》的校样……我大为叹服,读着它,忘却了尘世上的一?quot;)。

  尽管如此,阿赫玛托娃生命中一些主要的里程碑,都与她自己的抒情诗连在一起。1912年是具有重大意义的一年,这一年出版了她的第一本诗集《黄昏集》,她惟一的儿子、未来的学者列夫·尼古拉耶维奇·古米廖夫诞生。1914年出版"第二本书《念珠》,……《白鸟集》于1917年9月面世"。阿赫玛托娃在自传中写道:"十月革命后我在农艺学院图书馆工作。1921年出版诗集《车前草》,1922年--《anno domini》(《公元纪年》) 。"

  自20年代中期始,阿赫玛托娃集中精力研究老彼得堡的建筑和普希金的生平与创作。"我研究普希金的结果是写了三篇论著:论《金公鸡》,论孔斯坦·本札曼的《阿道尔夫》和论《石客》?quot;

  关于"白银时代"的覆灭和"铁的时代"的威严,阿赫玛托娃的提法很有分寸:"自20年代中期起,我的新诗停止出版,以前的诗也不再重印了。"她没有半点的批评和指责。然后战争爆发了,接踵而来的是列宁格勒的围困,在战地医院里表演,疏散到塔什干。在那里,阿赫玛托娃"第一次体会到,在炎炎烈日的烘烤下,树荫和流水的声音意味着什么"。但阿赫玛托娃记住的,不是疏散生活的艰辛,而是人民的善良。

  1944年,她返回列宁格勒。"一个伪装成我的城市的恐怖的幽灵使我震撼,我用散文形式描写了这次重逢。就在那时,写了《三枝丁香》和《在死神处做客》,后者讲的是在前线和在捷里奥克朗诵诗歌的事?quot;

  阿赫玛托娃在生命的最后几年中很少发表作品。为了生计,她大量从事文学翻译。1962年,她完成了写了22年之久的作品《没有主人公的长诗》。关于自己的成绩和所获的奖励,阿赫玛托娃提得尤为谦虚,她仅仅是指出评论界对她的诗集如何作出反应,甚至没有提及她得的那些重大的国际奖项。她在自传中提到,1964年访问意大利,1965年,她去世的前一年,访问了英国。她只讲了但丁的国度和莎士比亚的国度,其实,在意大利,她被授予"埃特纳·达奥尔米娜奖"?quot;该奖是为了纪念诗歌创作50周年和不久前在意大利出版的诗集。"在英国,她被授予牛津大学荣誉教授称号。

  阿赫玛托娃接纳、理解了自己所处的时代,并尽自己的力量使其高尚、人道。"我没有停止写诗。对我来说,诗是我与时代、与我的人民的新生活的联系。写诗时,我感受到与我的国家英勇的历史同样的节奏。生活在这样的年代,看到这些前所未有的事件,我感到幸福。"

  阿赫玛托娃--这个成为伟大诗人名字的笔名,是少年的阿尼娅·戈连科从曾祖母那里继承来的。她的曾祖母,一个鞑靼贵族小姐,在《黑戒指的故事》中获得永生:"我的鞑靼祖母 / 赠我一件稀有的礼物。"她的父亲不希望"戈连科"这个姓氏因署在诗歌上而"蒙羞"。于是,在第一本诗集《黄昏》面世后,俄罗斯文坛迅速发生了一场特殊的革命:安娜·阿赫玛托娃出现了,"这是继萨福之后第二位伟大的抒情女诗人"。

  非凡的艺术想象与深刻的心理描写

  阿赫玛托娃的出现有何革命性的特点呢?首先,她实际上几乎没有文学的学徒时期,因为诗集《黄昏》一出版,评论界立刻将她归入俄罗斯第一流诗人之列。其次,她的同时代人认为,"a.勃洛克去世后,俄罗斯诗人的第一把交椅当属a.阿赫玛托娃"。

  对于阿赫玛托娃来说,a.勃洛克是"白银时代"本质的最高体现?quot;这个人挺立在那里 / 成为世纪初的纪念碑……"她在诗中如是说。在散文中,她更为明确地表达了这种看法:"我认为勃洛克不仅是20世纪前四分之一叶最伟大的欧洲诗人,而且是时代之人,即自己时代最典型的代表。"当代文艺学家h.h.斯卡托夫精辟地指出:"如果说勃洛克确实是自己的时代最典型的英雄,那么,阿赫玛托娃当然就是时代最典型的女英雄,在女性遭遇的各种各样的命运中显现出的英雄。"

  这句话一语道破阿赫玛托娃创作的第三个革命性的特点。在阿赫玛托娃之前,历史上也曾有过很多女诗人,但只有她能够成为自己时代女性的声音,成为永恒的、具有全人类意义的女诗人。1918年,已经与阿赫玛托娃离婚后的h.古米廖夫写道:"阿赫玛托娃几乎涉猎了女性情感的所有领域。每一个当代女诗人,若要找到自己,都须学习阿赫玛托娃的作品。"换言之,在俄罗斯文学中,阿赫玛托娃首次在自己的作品中展现了女性多方面的抒情性格。

  她的抒情主人公既不为日常琐事和瞬息的烦恼所困扰,又是生活化的、永恒的女性。在诗人的作品中,主人公不是她个人命运的反映,而是表现出女性命运和女性声音的所有方面。她是期待着爱情的年轻姑娘(参看《黄昏》集中《我对着窗外月光祈祷》,《两行诗》等);她是成熟的女性,受过诱惑或正经受诱惑,为复杂的爱情和斗争、命运和痛苦所吞没(《有多少请求……》,《简单谦恭的吩咐》,《惊慌》,《散步》等);她是不忠实的妻子,相信自己"罪恶的"爱情是正确的,为片刻的欢娱和自由选择的权利准备承受任何苦难和惩罚(《灰眼睛的国王》,《丈夫用鞭子抽我……》,《我哭泣,我后悔……》)。

  抒情主人公不能等同于作者本人。她只是一个独特的面具,代表着女性心灵、女性命运中不同的方面。自然,阿赫玛托娃没有亲历过她诗中表现的所有情况,但她擅长运用艺术想象的力量融入其中。她不是流浪的女杂技艺人(《新月出现时,我被抛弃……》),不是旧教徒(《我不会与你共饮……》),也不?quot;酒鬼和妓女"。她在h.古米廖夫被枪决很早以前(在第一位丈夫死前很久,他们就已离婚),就写下了关于假定的寡居生活的诗(《你仿佛用麦秆吸着我的灵魂……》)。阿赫玛托娃只是凭借着自己特殊的天才,在诗歌中以各种身份的俄罗斯妇女面貌出现。

  同时代的人习惯于真情实景的女性诗歌(即描写具体的、个人的情境和感情的诗),不只一次把作为生活中人的阿赫玛托娃同她作品的抒情主人公画上等号。据伊丽娜·奥多耶夫采娃回忆,h.古米廖夫曾多次诉说委屈,因为他妻子的一些早期诗作如(《丈夫用鞭子抽我……》,《我哭泣,我后悔……》,《灰眼睛的国王》)给他赢得了差不多是戴绿帽子的施虐狂和暴君的名声。

  阿赫玛托娃不局限于表现抒情主人公的爱情这一个方面。她触及了女性命运的所有方面:姐妹、妻子、母亲(《玛格达丽娜颤抖着,大放悲声》,《安魂曲》等)。

  在阿赫玛托娃成熟的作品中,抒情主人公表现为女性诗歌所不常见的诗人与公民合而为一的缩影。这样的主人公形象即使是在世界诗歌中也是不寻常的,这是第一个展现出自己高尚,而且是悲剧性遭遇的女性诗人。如果说女性诗歌主要描写爱情,那么,阿赫玛托娃表现了女性诗人悲剧性的一生道路。这种悲剧性还是在她的早期诗作《致缪斯》中就已窥见一斑。这首诗里,她写了女性幸福和诗人命运的不相容。然而,在阿赫玛托娃的诗歌世界中,也不可能做出"僧侣"般单一的选择,拒绝永恒的尘世的命运--爱情。

  在她的抒情诗中,从通常意义上说,圆满地解决女性诗人爱情和创作的矛盾是不可能的。创作要求诗人全身心地投入,所以"缪斯姐姐"摘下了尘世快乐的标志--"金戒指,/ 第一个春天的礼物"。同样不可能的是,放弃歌唱,亦即拒绝诗的命运。

  抒情的对象--男人不理解、不接受女诗人这一经常出现的主题,加深了阿赫玛托娃抒情主人公的悲剧性:

  он говорил о лете и о том,他谈着夏天,又说

  что быть поэтом женщине - нелепость.女人当什么诗人--荒唐。

  как я запомнила высокий царский дом我怎忘得了彼得要塞

  и петропавловскую крепость!还有那高耸的皇宫!

  (в последний раз мы встретились тогда...,1914)(《那时我们最后一次相见…… 》,1914)

  这里,我们接触到作为艺术家的阿赫玛托娃所惯用的方法:借助于从记忆中抽取的个别生活细节,来达到心理描写的深度。这些细节放在紧张的抒情情境中被感知,成为情感深刻激化的标志。日常生活的细节(此处是彼得堡的建筑,涅瓦河的"高水位")与内心情感的结合,赋予阿赫玛托娃的诗非凡的艺术和心理可信度。

  在上述诗歌中,永不改变的彼得堡的特征,作为分手的标志留在抒情主人公的记忆里,而对爱情失去的原因却可以有特别的解释:男人不能容忍女诗人的力量和优越,不承认她有创作的平等权利和同等重要的意义。这里引出阿赫玛托娃抒情诗中经常出现的主题之一:她的爱人出于嫉妒和不愿与缪斯分享她的爱情而谋杀或企图谋杀她的诗歌之鸟:

  углем наметил на левом боку他用碳在左翼上

  место, куда стрелять,做了记号,准备朝那儿射击。

  чтоб выпустить птицу - мою тоску他想再次把我的鸟儿--我的忧愁,

  в пустынную ночь опять. 放飞到空旷的黑夜。 (сб.《четки》)

  (《念珠集》)

  был он ревнивым, тревожным и нежным,他妒忌,他不安,他温存

  как божье солнце, меня любил,爱我仿佛神圣的太阳,

  а чтобы она не запела о прежнем,他打死了我的白鸟,

  он белую птицу мою убил. 免得它唱起从前。

  (сб.《белая стая》) (《白鸟集》)

  诗人不堪忍受的爱情痛苦在男性诗歌中取得了"公民权"。 阿赫玛托娃经常使用一种将传统的抒情场景改头换面的方法(男性诗人诗歌中的情景被她移用到女性的方面):她所钟爱的男人不能忍受她诗意的心灵中"痛苦的忧伤"。她能够将丘特切夫的诗句"他没有像毒蛇噬咬心脏 / 却像蜜蜂吸它的血"演化为"你仿佛用麦秆吸着我的灵魂。/ 我知道,那滋味让人痛苦,让人沉醉"(《黄昏》集)。在阿赫玛托娃那里,悲哀和痛苦是两个相爱的人--不去理解的他和不被理解的她--注定的归宿:"我的生命笼罩着不息的忧郁之光 / 我的声音也不再清脆。"(《皮带捆着书和文具盒……》)

  阿赫玛托娃认为,她的朋友h.b.涅多布罗沃比任何人都更深刻地领悟了她的诗作。他看到的是"诗人们爱情永恒的转轮",是陷入不幸爱情的阿波罗,是没有得到心爱的达佛涅却得到一株桂树--"荣誉的花环"--的诗神。他认为,女诗人表达出一种"让自己永远留在爱人心里"的艺术家的追求,和对"永远的英勇"永恒的女性的痴迷:"……阿赫玛托娃诗中的人罩着伟大的爱情之光出现。她为了拔高这人付出真正的心灵的痛苦。"阿赫玛托娃站在女性立场上来接受阿波罗的参与。正因为如此,在一首献给h.b.涅多布罗沃的诗中(《我总是看见岗峦起伏的巴甫洛夫斯克》),她在基萨列得神(演奏基萨拉琴者)肩头放上一只小鸟--她诗歌中常用的象征:

  и, исполненный жгучего бреда,心爱的声音充满热烈的呓语,〖1〗милый голос как песня звучит, 听来仿佛美妙的歌谣,〖1〗и на медном плече кифареда 基萨列得青铜的肩头〖1〗красногрудая птичка сидит. 落着一只红胸脯的小鸟。

  但是,阿赫玛托娃知道,桂冠无法代替尘世的爱情和幸福。"……由于幸福和荣誉 / 多少心灵无望地颤抖。"诗歌的荣誉之路通向毁灭和悲剧:"永别了,永别了!刽子手将我带上 / 凌晨蓝色的大路(《口齿不清为我唱赞歌的人……》)。

  第一本诗集出版后,阿赫玛托娃便被人们习惯地视为表现女性爱情一切方面的天才艺术家。情诗的抒情女主人公,即使诗中不强调她属于诗人的圈子,这也总是一种无望实现的爱情的主角:

  не будем пить из одного стакана我们不再同杯共饮ни воду мы, ни сладкое вино,哪怕是水,哪怕是甜酒琼浆,〖1〗не поцелуемся мы утром рано,清晨我俩不会再长吻,〖1〗а ввечеру не поглядим в окно. 傍晚也不会再凭窗凝望。〖1〗ты дышишь солнцем, я дышу луною,你呼吸太阳,我呼吸月亮,〖1〗но живы мы любовию одною.可我们全维系在一个爱字上。〖1〗( не будем пить...)(《我们不再……》)

  阿赫玛托娃爱情诗独一无二的特点在于,她将创造的情境与生活场景结合在一起。这两个互不相容同样强大的情?quot;炽热的痛苦",在永恒的基督教礼拜中消释:

  а когда, сквозь волны фимиама,当喜悦而威严的圣诗响起〖1〗хор гремит, ликуя и грозя,穿透那袅袅的神香,〖1〗смотрят в душу строго и упрямо又是那无可回避的眼睛〖1〗те же неизбежные глаза.向着心灵探视,严厉而顽强。〖1〗( и когда друг друга проклинали...)(《当彼此互相诅咒……》)

  分手可以用一些日常生活的细节来暗示("房门半开半掩,/ 萦绕着椴树的甜香…… / 桌上是被遗忘的 / 马鞭和手套")或者用基督教的人生见解来表现("知道吗,我读道,/ 灵魂会永生")。

  深刻入理的心理描写,是阿赫玛托娃爱情抒情诗的独特之处。她比任何人都更成功地揭示了女性内心世界、情感、处境和情绪等最隐秘的深处。为了使诗歌具有强烈的心理说服力,她运用了容量大且简洁的艺术表现手法"会说话的细节",这细节刻入个人戏剧高潮的参与者们的记忆,成为"不幸的标志"。这些"标志",阿赫玛托娃是在传统诗歌所意想不到的日常生活世界中找来的。这可以是服饰(帽子、面纱、手套、戒指等),家具(桌子、床等),风箱,蜡烛,季节,自然现象(天空、海洋、沙粒、雨、洪水等),我们周围被感知的世界的气味和声音。

  阿赫玛托娃为"非诗"的日常现实在高雅的情感之诗中确立了"公民权"。运用这些细节并没有贬损、压低传统的高雅题目并使其庸俗化。相反,情感的深度和抒情主人公的思想获得了附加的艺术可信度,几乎确凿可睹。作为艺术家的阿赫玛托娃有很多精练的细节,不仅将种种变化的情绪浓缩其中,而且成为公认的表现人心灵状况的公式、箴言。这里有戴到左手上的"右手的手套",有成为格言的"被爱的女人要求无尽 / 被弃的女人没有要求",等等。在思考关于诗人之技艺时,阿赫玛托娃向诗文化中引入又一个天才的公式:

  когда б вы знали, из какого сора但愿你懂得,是从怎样的垃圾里〖1〗растут стихи, не ведая стыда,生长出诗句,全不羞涩,〖1〗как желтый одуванчик у забора,像篱笆旁冒起黄色的蒲公英,〖1〗как лопухи и лебеда. 像牛蒡草,像滨藜抽叶。〖1〗(тайны ремесла. творчество) (《诗艺的秘密。创作》)

  阿赫玛托娃给爱情具有崇高的全人类意义及其激励相爱之人的能力以应有的评价。当人们陷入这种感情,就会为用爱恋的双眼看到的哪怕是最微不足道的生活细节感到快乐:椴树,花坛,昏暗的林阴道,大街等等。就连那些在世界文化中经常作?quot;不幸的标志"的东西,也改变了自己的感情色彩。"空中乌鸦刺耳的尖叫 / 林阴道深处墓穴的拱门"在阿赫玛托娃的语境中,也会成为与爱情形成鲜明对照的标志物。爱情能增强人的触觉:

  ведь звезды были крупнее,可知道星星其实更大〖1〗ведь пахли иначе травы,可知道草味--秋草〖1〗осенние травы.已另是一种芳香。〖1〗(любовь покоряет обманно...) (《爱的诱惑有假……》)

  总之,阿赫玛托娃的爱情诗首先是关于爱情破裂,关系结束或情感消逝的抒情诗。她关于爱情的诗歌,几乎总是讲述最后一次的相见(让我们回忆一下她的一首早期诗作《诀别之歌》!)或者是告别的解释,是风格独特的抒情性的"第五幕话剧"。甚至在那些以世界文化所熟知的形象和情节为基础的诗歌里,阿赫玛托娃也主要选用结局的部分情景(例如,在写狄多和克娄巴特拉的那些诗中就是这样)。但是她笔下,离别的情况多种多样,无所不包:这里有冷却的感情(对她、他或双方来说),有不理解,有诱惑,有错误,有诗人悲剧性的爱情。一言以蔽之,出于各种心态的分手,都能在阿赫玛托娃的抒情诗中找到自己的表现。

  难怪o.曼德尔施塔姆将阿赫玛托娃创作的起源归于19世纪的心理小说,而非诗歌:"阿赫玛托娃为俄罗斯的抒情诗带来俄国19世纪长篇小说所有的错综复杂性和丰富的心理描写。如果没有列夫·托尔斯泰的《安娜·卡列尼娜》,没有屠格涅夫和《贵族之家》,没有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全部作品甚至列斯科夫的部分作品,就不会有阿赫玛托娃……她参照心理小说,发展了自己诗歌的形式,尖锐而独特的形式。"

  阿赫玛托娃的同时代人认为,使女诗人成为"俄罗斯诗歌女皇"的最基本优势之一,是她所创立的"女性激动和男性陶醉的诗学"(н.в.涅多布罗沃语)。在世界文学全部历史漫长的过程中,男诗人们创造出心爱的女人所有可能的形象:从纯粹的天使到鬼蜮。爱情之欢愉、痛苦和感受的所有可能形式,也都从男性的立场进行了透彻的分析。在这一类诗中,"她",只是个客体和感情的接受者。在阿赫玛托娃之前,女性诗歌通常也只局限于对那些真情实感的抒情倾诉。把"他"作为客体和爱情的"接受者",则刚刚被感觉到,在诗歌中还几乎完全没有某种确定的特征。

  正是阿赫玛托娃赋予了爱情以"女性发言权"(在讽刺短诗《比切可曾能够……》中,她嫣然一笑道?quot;我教会了女人说话……"),并在抒情诗中体现出女性对于理想的勇敢精神的看法,据同时代的人说,是她展现了"男性的魅力"(这是女人寄托情爱的对象)的丰富内涵。下面就是一系列典型的阿赫玛托娃式的男子形象:"小男孩,快活,又温柔";"忠实、温柔的朋友";"灰眼睛的未婚夫";不受人喜欢的"温顺的"丈夫;目光固执、贪婪又自信的引诱妇女者;善变的诱惑者或者是"缥缈、短暂"爱情的主人公;爱恋着女诗人,却又不理解她并杀死了她的鸟的人;陷入情网的诗人,在他的诗人朋友身上感觉不出女性尘世的情感;爱她的也是她所爱的男人,命运却使他们分离。

  有时,这是历史上或文学中的人物(埃涅阿斯,哈姆雷特,雅各等),阿赫玛托娃所喜爱的前辈诗人(普希金,莱蒙托夫,但丁,a.勃洛克,и.安宁斯基)或者是同时代的朋友(h.古米廖夫,o.曼德尔施塔姆,м.洛津斯基等)。

  在阿赫玛托娃的抒情诗中,普希金和a.勃洛克的形象具有特别重要的地位。对她来说,a.勃洛克是时代最深刻的现象,在现代诗歌中,他是男性的最高代表,是自己时代的"抒情主人公"。据研究者л.я.金兹堡指出,她与普希金则是一种"特殊的生活-文学关系"。皇村林阴路上"黝黑的少年",与阿赫玛托娃长着深色的唇,皮肤、脚和手都是黝黑的缪斯的形象交叉在一起。阿赫玛托娃的抒情诗与普希金的诗歌在地理上也时有交叉(南方,大海,皇村,彼得堡)。与普希金的这种生活-文学的关系也影响了阿赫玛托娃大量颇有才华、虽然非常主观的文学史方面的研究,例如,对h.h.冈察洛娃的反感。

  对于俄罗斯诗人命中注定的悲剧性道路,阿赫玛托娃和普希金有相似的理解。在恐怖的1942年,是普希金救了阿赫玛托娃,给了她阳光般的温暖:

  кто знает, что такое слава! 谁说得清,荣誉是何物!

  какой ценой купил он право,他付出了怎样的代价买得来,

  возможность или благодать;这权利、这才能、这天分;

  над всем так мудро и лукаво,如此机智,如此狡黠,

  шутить, таинственно молчать,把一切嘲弄,又神秘地缄默,

  и ногу ножкой называть?...写腿也想得出美词秀句?……

  (пушкин) (《普希金》)

  阿赫玛托娃的"世界性的关切"也是从普希金那里借鉴而来。在她的诗中,各种主题,如古希腊、古罗马文化(《狄多》,《古希腊、古罗马一页》),圣经文化(《圣经诗》),对但丁、拜伦、莎士比亚、丘特切夫作品的引用(《没有主人公的长诗》,《死者的花环》)毗邻而居。也像普希金一样,在阿赫玛托娃的作品中,这种世界性与俄罗斯民族性有机地结合在一起(《短歌》,《斯摩棱斯卡娅今天过命名日》)。

  在阿赫玛托娃的世界里,抒情情景极其丰富多彩。但她对于艺术表现手段的选择却极有分寸。在她的诗歌中,主要体现出一种平淡的调子:鲜艳的颜色(树叶的绿宝石,天和海的蔚蓝,秋的金黄或火红)都以同样的面具在同样持重、甚至是灰暗的格调背景中展现。h.古米廖夫就曾经指出,她在自己的调色板中引入非常罕见的灰和淡黄色调,并使用传统的白颜色经常与黑色形成对比。这些颜色不仅以直接的方式(渐灰的云和灰色的猫穆尔卡,白色窗上的白色窗帘,白鞋和白鸟,黑乌鸦等等),而且通过物质和自然现象(浓雾,霜,太阳苍白的脸或者苍白的烛光,黑暗,薄雾等)传达出来。

  阿赫玛托娃物的世界平淡苍白的色调,与她在诗中所描绘的昼夜时间(傍晚或清晨,黄昏)、四季(秋、冬、早春)、经常提到的风、寒冷、寒颤等相一致。

  平淡的色调使得阿赫玛托娃的女抒情主人公在追求无法达到的和谐方面和占主要地位的忧伤情绪方面(缪斯在哭)的悲剧性格得到突出。这种情绪与经常使用的"石头"这一意象相伴而生(沮丧的漂石,石穴,心上的石头,"不是粮食却是石头",圣经中那块到时要"扔掉",到时又要"收起"的石头)。

  死亡的主题(安葬、坟墓、墓穴、伤口、自杀、灰眼睛国王的死、大自然的垂死、整个时代的葬礼)在阿赫玛托娃的诗中起着重要的作用。她是按照基督教和普希金的传统来阐释死亡的。在基督教中,死亡是存在的必然行为,从大地中诞生并回归大地("我沉默。沉默着,准备 / 重新成为你,大地")。在普希金的世界中,死亡是创作的终结行为。对阿赫玛托娃来说,创作即是与过去以及现代的创作者们,与俄罗斯,与其历史和人民的命运融为一体的一种感觉。因此,在献给м.茨维塔耶娃的诗《迟到的回答》中,她这样写道:

  мы с тобою сегодня, марина,我同你今天,玛丽娜,

  по столице полночной идем,在午夜的首都漫步,

  а за нами таких миллионы,身后同样的人又何止千万,

  и безмолвнее шествия нет,却走得无声无息,

  а вокруг погребальные звоны,周围是丧葬的钟鸣,

  да московские дикие стоны加上莫斯科风雪的嘶叫,

  вьюги, наш заметающей след. 雪遮盖了我们的足迹。

  基督教的世界观在阿赫玛托娃的全部创作中都有体现。她就是按照基督教的方式来理解自己的诗才,认为这是上天的光芒,是伟大的上帝的仁慈和考验,类似于走上十字架的苦难之路:

  в этой жизни я немного видела,此生我识见不多

  только пела и ждала. 一味在咏唱,一味在期待。

  знаю: брата я не ненавидела, 我知道,对兄弟我没有憎恨,

  и сестры не предала.对姊妹也没有背叛。

  отчего же бог меня наказывал缘何上帝要惩罚我

  каждый день и каждый час?日复一日,每时每刻?

  или это ангел мне указывал也许这是天使指示给我

  свет, невидимый для нас? 光明,我们肉眼不见的烛照?

  (помолись о нищей, о потерянной...)(《请为穷人,为堕落者祈祷……》)

  阿赫玛托娃创作深厚的宗教因素,也在她经常涉及的宗教节日(主显节,圣诞节,复活节,各圣徒的节日等)、圣经的情节和形象(大卫王,玛格达丽娜,罗得之妻,"雅歌"等)、宗教仪式(忏悔,弥撒,加冕礼,安魂祈祷等)一类的题目中得到表现。

  阿赫玛托娃为纪念于圣母斯摩棱斯卡娅圣像日下葬的a.勃洛克,写了一首祷词式的朗诵诗。该诗以民歌的特点强调出俄罗斯全民族的悲哀:

  а смоленская нынче именинница.今天是斯摩棱斯卡娅的命名日。

  синий ладан над травою стелется,蓝色的香雾在青草上弥漫,

  и струится пенье панихидное,声声悠扬是安魂的弥撒曲,

  не печальное нынче, а светлое. 此刻曲调不是悲凉,而是明艳。

  и приводят румяные вдовушки容光焕发的寡妇们

  на кладбище мальчиков и девочек把子女带到墓地

  поглядеть на могилы отцовские,凭吊父亲的亡灵。

  а кладбище - роща соловьиная,而墓地--这夜莺的林丛

  от сияния солнечного замерло. 在明媚的阳光里沉静。

  принесли мы смоленской заступнице,我们给最圣洁的圣母,

  принесли пресвятой богородице 给斯摩棱斯卡娅这庇护神

  на руках во гробе серебряном抬来银白的灵柩,

  наше солнце, в муке погасшее, -抬来我们的太阳,他在痛苦中殒灭,--

  александра, лебедя чистого. 抬来亚历山大,纯洁的天鹅。

  大神甫a.什梅曼指出:"……在这令人击掌叫绝的关于勃洛克葬礼的诗中,仿佛有一只充满爱抚、带了凉意的母亲之手,触摸着在绝望和痛苦中燃烧殆尽的诗人。对于他可怕的命运,没有任何解释也没有任何表白,她只是在安慰、在调解、在安抚,让一切井井有条,接受一切并原谅一?quot;,在a.阿赫玛托娃的这首诗中,a.勃洛克的形象与普希金这个俄罗斯永恒的理想的形象融合在一起。这是由于a.勃洛克和普希金同名(亚历山大),也是由于使用了太阳,"在痛苦中熄灭的"太阳这一意象。还是在1914年的诗歌《尘世的荣誉仿佛轻烟……》中,阿赫玛托娃便已经传达出自己对普希金与a.勃洛克息息相通的理解:

  любовникам всем моим,我负载着幸福,

  я счастие приносила.带给所有我炽爱的人。

  один и сейчас живой,他们中一个至今活着,

  в подругу свою влюбленный,热恋上自己的女友。

  и бронзовым стал другой另一个化作了铜人

  на площади оснеженной.矗立在白雪皑皑的广场。

  阿赫玛托娃创作的日常生活化特点和全人类共通的特点及其深厚的宗教基础,使她成为一位伟大的民族诗人。她的很多诗都是写俄罗斯的悲剧性命运。在这个主题的创作中,明显表现出但丁的传统。o.曼德尔施塔姆--阿赫玛托娃的密友,在她的形象、命运和诗歌创作道路中,看到了"但丁所有的痛苦";阿赫玛托娃本人在思考不能为现时政权所接受的诗人的命运时,想到的也是这个佛罗伦萨流放者的形象。

  但丁通过永恒的女性这一自己宗教美学的理想(贝亚蕾的形象),能够触及到世界最要害之处以及最复杂的哲学宗教问题。阿赫玛托娃创造出自己永恒男性的理想,化身为普希金和a.勃洛克的形象,并通过这一理想揭示自己对俄罗斯命运的理解。这使她有权将自己看做是但丁缪斯的继承者:

  и вот вошла. откинув покрывало,她走进来。摘下面纱,

  внимательно взглянула на меня.把我仔细打量一番。

  ей говорю:"ты ль данту диктовала我问:"可是你给但丁口授了

  страницы ада"отвечает:"я". 《地狱篇》?""正是我。"她一语回完。

  ( муза, 1924, сб. 《тростник》) (《芦苇集·缪斯》,1924)

  o.曼德尔施塔姆认为,在有重大历史灾难的时代,每个诗人都应该成为"大丈夫(муж)"。这一"崇高语体"的词,据他理解,是人道主义公民觉悟和对自己时代、自己国家命运的责任感的同义词。他认为,在俄罗斯所有女诗人中,惟一?quot;妻子"(爱护自己的时代并使之人道化的女性)的称号相配的,就是阿赫玛托娃。

  在1916年发表的文章《关于当代诗歌》中,他写道:"在阿赫玛托娃后期的诗作中,发生了向宗教的单纯而庄重的转变。我称之为,在妇女之后,轮到妻子登场。你们一定还记得这样的诗句:'温顺的,虽衣衫褴褛却形容高贵的妻子。'在阿赫玛托娃的诗中,拒绝的声音越来越强烈。在当代,她的诗近于成为俄罗斯的伟大象征之一。"

  阿赫玛托娃"由妇女向妻子"过渡的道路很早就开始了。在诗作《第一次归来》(1910)中,就出现了世纪末的主题和对临近的灾难性变革的痛苦预感。对于整整一代人悲剧性命运的预感,也表现在《在这里我们都是酒鬼,荡妇》一诗中。1917年出版的《白鸟》集,则写了整整一代人的失落:

  думали: нищие мы, нету у нас ничего,原以为我们赤贫,一无所有,

  а как стали одно за другим терять,可等连连失去英才,

  так, что сделался каждый день每一天都变成了

  поминальным днем,-追悼亡人的忌日

  начали песни слагать这才开始写歌称颂

  о великой щедрости божьей上帝是何等地仁慈大度

  да о нашем бывшем богатстве而我们本是多么富有。

  (думали: нищие мы..., 1915)(《原以为我们赤贫……》,1915)

  对于阿赫玛托娃以及她的许多同时代人来说,第一次世界大战--"一本关于灾难的可怕的书"(《1914年7月19日回忆》),成为历史崩溃的开端。它在诗人的创作中刻下痕迹,首先是改变了阿赫玛托娃的缪斯的本质:在关于俄罗斯20世纪这一悲剧时代、关于其战争和革命的诗歌中,阿赫玛托娃的缪斯越来越坚决地称自己为"我们",而不是"我",将自己看成是一代人中的一分子。抒情主人公现在用的是俄罗斯大地的声音,整个一代人共同的声音发言:

  все расхищено, предано, продано,一切都被盗光、叛卖,

  черной смерти мелькало крыло,死亡的惨祸在展翅盘旋,

  все голодной тоскою изглодано,饥饿的痛苦吞噬了一切,

  отчего же нам стало светло? 我们又哪里来的光明?

  (все расхищено...,1921)(《一切都被盗用……》,1921)

  悲剧的时代促使女诗人将目光转向过去,转向世界的人文传统和俄罗斯伟大而可怖的历史。俄罗斯的命运成为阿赫玛托娃哀伤的中心。战争的图景通过对大火的极有分寸的刻画表现出来:"从燃烧的森林里飞来 / 刺柏甜甜的气息。"流满鲜血的大地的痛苦只用来与基督圣徒的苦难相对照:"割开你神圣的躯体,/ 刻上你法衣的运命。"阿赫玛托娃对俄罗斯的信仰则与圣母的爱心相对比:

  только нашей земли не разделит只是敌人无法分割我们的土地

  на потеху себе супостат,以此给自己寻欢取乐,

  богородица белый расстелет因为圣母展开了一块白盖布

  над скорбями великими плат. 遮蔽了巨大的悲哀。

  (июль 1914)(《1914年7月》)

  阿赫玛托娃诗歌的民族性,经常通过对民歌传统的发扬得到强调,因此,在她那丰富的韵律调色板上,一种特殊的三音步诗(дольник)占了很重要的位置。在自己的诗作中,阿赫玛托娃经常使用民俗体裁的传统:祈祷、哭诉、送别曲、歌谣等。传统的体裁在她的抒情诗中得以光大,她的同时代人就早已指出,"细致入微的心理描写与歌谣的曲调相结?quot;是阿赫玛托娃诗学的独到特征。她的缪斯成为全民族悲哀的人民的化身:缪斯"破烂的头巾"、圣母的白布和阿赫玛托娃的忘我精神,在1915年圣灵降临节那天写成的《祈祷》一诗中融为一体:

  дай мне горькие годы недуга,降给我吧,纵使是经年的病痛,

  задыханья, бессонницу, жар,喘息、无眠、发烧;

  отыми и ребенка, и друга,即便是夺走我的孩子、朋友,

  и таинственный песенный дар -

  还有神秘的吟唱技巧--

  так молюсь за твоей литургией我为你做弥撒时如此祷告,

  после стольких томительных дней,已然经过了许多日子的煎熬,

  чтобы туча над темной россией为的是黑暗俄罗斯上空的乌云

  стала облаком в славе лучей.化作祥瑞的金光万道。

  1941年至1942年间的诗歌中,对战争也同样作出了民族的、宗教的理解。"孙辈、兄弟、儿子们"为自己的朋友牺牲自己的生命;在列宁格勒人的纵队中"对上帝来说没有死人",而女诗人献给列宁格勒本身一首《哀歌》:

  ленинградскую беду列宁格勒的苦难啊

  руками не разведу...我无法用双手化解……

  я земным поклоном我用人间的礼拜

  в поле зеленом在绿色的田野里

  помяну...祈求消灾……

  革命后到来的新时代在阿赫玛托娃看来是失落和破坏的悲剧时代,她用乌鸦和十字架来象征这些失落和毁灭。阿赫玛托娃认为,此时她的使命是要终生分担祖国的命运,拒绝移民(《有个声音对我说……》)。

  缪斯的悲伤是由诗人的悲剧命运引起的,因为诗人把时代的痛苦和世界上所有的悲哀都接纳到了自己身上:"我身上,是大卫王 / 以王者的方式赠与许多世纪的悲伤。"时代赋予缪斯的声音以新的音域:缪斯成为寡妇、孤儿和母亲的民族之声:"在孩子们的上面士兵在呻吟,/ 寡妇的哭声在村里飘荡。"在阿赫玛托娃的抒情诗中,丧失儿女的母亲逐渐成为了铿锵有力的主题,它在《安魂曲》里作为永恒母亲的命运--从古至今一直在为世界奉献着儿子--这一基督教主题而达到了顶峰,而阿赫玛托娃的抒情主人公永恒女性的特征,在玛丽亚的形象上可以找到最高的体现:

  магдалина билась и рыдала,抹大拉颤抖着,嚎啕大哭,

  ученик любимый каменел,心爱的学生如木鸡一般,

  а туда, где молча мать стояла,那圣母默立的角落,

  так никто взглянуть и не посмел.竟没有谁敢望上一眼

  (реквием, 1940) (《安魂曲》,1940)

  这里,属阿赫玛托娃个人的事件(儿子被捕)重又与全民族的(俄罗斯的悲剧命运)和永恒的(圣母)事件结合在一起。

  在"没有一件事不可恶"的难忘的日子里,与俄罗斯的命运融为一体的苦难之路,使得阿赫玛托娃感觉到自己与那些在皇村的柳枝上奏响诗的竖琴的伟大俄罗斯诗人们之间的继承关系:"这里有多少竖琴挂满枝头……却似乎也有我的一席之地……"(《皇村诗句》)。

  阿赫玛托娃的独创性还在于,她像感受自己的痛苦一样,特别尖锐地感觉到时代的痛苦。在女诗人个人命运的悲剧中反映出俄罗斯的悲剧。阿赫玛托娃成为自己时代的声音,因为她没有参与掌权者的罪行,但也没有抨击自己的国家,而是明智、简单、悲伤地分担了它的命运,用自己的诗反映出俄罗斯的灾难。她尖锐地感觉到,自己从属于两个时代--一个已经逝去,另一个正在专权。她不得不埋葬的,不只是自己的亲人,还有自己的时代,留给它一?quot;非人工的"诗的纪念碑:

  когда погребают эпоху, 当人们埋葬时代的时候,

  надгробный псалом не звучит,听不到那安魂的圣诗,

  крапиве, чертополоху只有荨麻和飞廉飞廉(чертополох),植物名。在西伯利亚、高加索分布极广。

  украсить ее предстоит.将装点它的墓地。

  (август 1940)(《1940年8月》)

  这个恐怖时代的纪念碑就是《安魂曲》,它是献给那些大规模屠杀的最"可诅咒的日子"的,那时整个国家都变成一排通往监狱的长队,那时每个个人的悲剧都与全民族的命运融合在一起。阿赫玛托娃也就成了民族悲剧的代言人:

  звезды смерти стояли над нами,死亡之星悬在我们头顶,

  и безвинная корчилась русь无辜的罗斯不停地战栗

  под кровавыми сапогами在血腥的皮靴下,

  и под крышами черных марусь. 在黑色的小车里。

  阿赫玛托娃保存着民族悲剧的记忆,有别于世界和俄罗斯的前辈诗人们,她在通往监狱的队伍--新俄罗斯的标志中,看到了自己诗的纪念碑。("……在这里,我站了三百小时 / 这里门栓还没有为我打开")。

  阿赫玛托娃的声音成为全体俄罗斯人民的声音,成为它的良心的声音,它的信仰和真理的声音。她用自己全部生活和创作的命运证实了还是在1922年说过的话:

  я - голос ваш, жар вашего дыханья,我,是你们的声音,是你们呼出的气息,

  я - отраженье вашего лица.我,是你们镜中的面容,

  напрасных крыл напрасны трепетанья,-是无用的翅膀、无用的扑打--

  ведь все равно я с вами до конца.然而我同你们总会相伴到最终。

  (многим) (《献给许多人》)

  为女性的"痛苦命运"而呐喊

  
песенка 短歌

  я на солнечном восходе 旭日初升,

  про любовь пою, 我就跪在菜园里,

  на коленях в огороде 除草清去滨藜,

  лебеду полю. 嘴里歌唱着爱情。

  вырываю и бросаю -我拨了一株扔一株,

  пусть простит меня. 愿它宽恕我手不留情。

  вижу,девочка босая 到有个女孩打着赤脚

  плачет у плетня. 靠在篱笆上哭个不停。

  страшно мне от звонких воплей 尖细的哭声,

  голоса беды, 听得我胆战心惊。

  все сильнее запах тёплый 蔫死的滨藜发着股烘烘热气,

  мёртвой лебеды. 一阵浓过一阵。

  будет камень вместо хлеба我将落个恶狠狠的奖赏,

  мне наградой злой.不是粮食却是石头,

  надо мною только небо,我头顶只有一片蓝天,

  а со мною голос твой.伴着我却有你的声音。

  这首诗的抒情女主人公乍看来是一个纯朴的农家女。因此前两个诗节引起对民间歌谣传统的回忆。民俗的特点在此通过民间诗歌典型的意义对举的手法得到强调。第一诗节末尾就有一处对照:(歌唱着爱情--拔着滨藜)。这里所设置的情景本身--劳动时的歌唱--就出自民间诗学。第一诗节即引入了"痛苦命运"的主题:前两个诗行还充满对快乐的承诺(日出,爱情的歌),后两个诗行则是沉重的劳动场景(跪着,在菜园里),一扫快乐的语调。在这样反差式的对照之后,女性命运无法摆脱的悲哀,读者接受起来就变得更为强烈。用日常的场景--为菜园锄草这远非最可怕的一种劳动形式,来强调这样的一种无可奈何。

  "痛苦的命运"这一主题在全诗中一步一步展开。在第二诗节中,是通过把滨藜拟人化(修辞感叹"但愿它宽恕我")和简要提到附近哭泣着的赤足女孩来达到的。第三诗节则将诗歌和"痛苦的命运"转向日常生活方面:典型的描写日常生活的中性词汇和有分寸的表现手段逐渐为紧张的情绪所取代。这种情绪通过抒情主人公的心情(我害怕),作者对"痛苦之声"的格言式概括以及在对滨藜拟人化的背景下出现的一个刺耳的形容滨藜的定语"死去的"传达出来。主人公内心情绪的紧张也是借助于阿赫玛托娃所喜爱的,将日常现实诗意化的方法传达出来的:心灵的痛苦在被拔出来并逐渐枯萎的滨?quot;暖烘烘的热气"衬托出来。滨藜(而不是传统诗歌的玫瑰!)--完全是一种缺乏诗意的野草。然而,这一形象在民歌中出现过,它象征着不幸。在阿赫玛托娃看来,"滨藜的气味"成为慌乱的内心情绪的标志。紧张的递增也通过一个形容词比较级("一阵浓过一阵")强调出来。这一语法形式证明抒情主人公内心活动的变化。情感的变化、生活场景向生活本身的过渡,则借助于第二和第三诗节中层层渐进的情景,即那个让人想起涅克拉索夫诗作中的孩子们的赤脚农家女孩的哭诉,升华为生命?quot;痛苦之声刺耳的哀嚎"。"痛苦之声"这一隐喻,在此通过具有修辞表现力的名词"哀嚎"而得到加强。

  元音重复加强了情绪感染力:在词组"звонких воплей голоса"(声音刺耳的哀嚎)中,接连出现三个带重音的"о"。"зво - во"的呼应使读者的听觉集中,增加了诗歌的语音表现力。

  在诗歌的结尾部分,抒情场景急剧扩大,转向超越世界之上的永恒的层面。最后一个诗节中的关键形象是"石头代替粮食",它具有丰富的文化学方面的联想(圣经、莱蒙托夫、果戈理)。抒情女主人公的声音获得了世界性的音响:"石头代替粮食"--这是她?quot;恶狠狠的奖赏"。这种命运是为她准备好的〔难怪这里系动词使用将来时形式--"будет"(将)〕,绝不是因为给菜园锄草。在阿赫玛托娃那里,抒情主人公的生活层面总是与女诗人,与诗人的苦难道路这个主题交织在一起。"石头代替粮食"直接使读者回忆起莱蒙托夫的抒情主人公,形成一种诗人之间超越时间的呼应。

  除此之外,最后几行诗将抒情主人公与造物主单独留在一起:"我的头顶只有一片蓝天 / 伴着我却有你的声音"。在世界文化传统中,"天空"除了具有很多其他意义外,还有诗意性的理想世界的象征意义。对于基督徒来说(正如我们所知,阿赫玛托娃是一位有极深宗教倾向的女诗人),天空还是上帝的世界。最后一行诗与诗歌的开头和中间形成一种争论性的呼应。在开篇,发出声音之人是一个农家女孩--抒情主人公的第一个载体。她在唱歌,诗歌中便加进了她的声音。

  然后开始响起一个哭泣的女孩的声音。这声音发展成为并非是个性化原型的"痛苦之声"。这声音不可能属于这个小姑娘,因为诗中提到她时,使用的是一个中性的动词"哭泣",而哭泣,甚至是夹杂着刺耳哀嚎的哭泣,是不可能引起一个边劳动边唱歌的农家女的恐惧的,而在诗歌情景描写的部分对此种行为也再未提及。个性化的抒情主人公融进抽象概括的生活中。阿赫玛托娃用"你"("你的声音")来称呼抒情的对象,即钟爱的人,也用它来呼唤缪斯,呼唤上帝。声音来源缺乏某种具体性,这使我们在它身上看到超乎个性之上的命运的声音,以及与此相应,缪斯的声音,后者被预先决定为"痛苦的命运"之声,而这一声音既可以是民族范围的,还可以是世界性的。

  由此可见,《短歌》一诗可看做是纲领性的诗作,在这首诗中,女诗人揭示了自己的抒情女主人公以及自己的创作追求--成为民族以及世界女性"痛苦命运"的时代之声--的本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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