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语言法:塔吉克斯坦“去俄罗斯化”的新发展
张宏莉、张玉艳 来源:《俄罗斯中亚东欧研究》2010年第4期 2011年02月23日

  【内容提要】 自独立以来,塔吉克斯坦实施渐进式、温和型的“去俄罗斯化”政策,旨在复兴主体民族文化、进而建构国家民族。2009年出台的《国家语言法》则是进一步“去俄罗斯化”的“探路石”,标志着“去俄罗斯化”迈向了全面化、强制性的新阶段。俄语的地位和发展问题已成为塔俄关系走向的敏感要素。

  【关键词】 塔吉克斯坦 俄语 去俄罗斯化 《国家语言法》

  【作者简介】 张宏莉,1966年生,兰州大学外国语学院教授;张玉艳,1985年生,兰州大学外国语学院2008级硕士生。(兰州 730000)

  “去俄罗斯化”(деруссификация或дерусиф-икация)是指将俄语从由于自愿或“俄罗斯化”而在一定时期内处于俄语环境中的某些人群的生活中排挤出去或彻底根除的过程。苏联解体前夕,“去俄罗斯化”的浪潮就已在许多加盟共和国掀起。1989年颁布的《塔吉克苏维埃社会主义共和国语言法》已凸显“去俄罗斯化”的倾向,新近颁布的《塔吉克斯坦共和国国家语言法》(下文简称《国家语言法》)则将“去俄罗斯化”推向了新的高潮。《国家语言法》与以往语言法的最大区别是删除了“俄语是塔吉克斯坦的族际交际语”的条文,仅规定“塔吉克语是塔吉克斯坦的国语”。一时间,俄语在塔的地位成为人们关注的焦点,由此而引发的争论甚嚣尘上。

一 《国家语言法》之前的“去俄罗斯化”历程

  语言和文字是一个民族最重要的特征之一。苏联时期,中亚五大主体民族的语言文字先后由原来基本以阿拉伯字母为主改为以拉丁字母为主,之后又改成以俄语字母为基础的文字,表现出了强烈的“俄罗斯化”特点。独立以来,中亚许多国家都把改革文字字母,转用拉丁字母形式纳入“去俄罗斯化”、恢复主体民族文化的范畴。目前乌兹别克斯坦和土库曼斯坦的文字改革已经进入 实质性的普及和推广阶段,哈萨克斯坦和吉尔吉斯斯坦则处于讨论和前期准备阶段[1]。不过,关于字母拼写拉丁化的问题至今尚未在塔吉克斯坦境内掀起多大浪潮,塔仍然使用带有波斯文字的斯拉夫—塔吉克语,但这并不意味着塔政府无意采取“去俄罗斯化”的措施,而只是“塔与苏联历史达成的一种妥协,因为塔领导人认为,承认苏联历史在本民族历史过程中产生的影响,有利于体现本民族历史的延续性”[2]。应该说,这是一种对待文字改革的温和态度。

  事实上,与中亚其他国家一样,塔吉克斯坦的“去俄罗斯化”已有时日。早在苏联解体前,塔就开始打着恢复民族文化的旗帜,有意剔除苏俄的历史和文化痕迹,其主要表现为:

  (一)恢复一些地名的历史名称

  1924~1929年,“杜尚别”的俄语拼写曾被苏共中央定为душамбе。1929年10月16日,将其更名为斯大林纳巴德(сталинабад)。1961年又恢复为杜尚别,但拼写不同于以往,为душанбе。

  1936年1月10日,为纪念伟大的革命导师列宁,将历史名城苦盏(ходжент)更名为列宁纳巴德(ленинабад),1991年2月26日又恢复为苦盏,但其拼写形式改为худжанд。

  (二)通过语言立法提升主体民族语言和文化的地位

  1989年7月22日通过的《塔吉克苏维埃社会主义共和国语言法》规定塔语为国语,俄语为族际交际语,这就使塔语的地位在法律上高于俄语。此后,7月22日被定为塔吉克斯坦的“语言日”,每年都要进行庆祝。苏联解体后,刚刚获得独立的塔吉克斯坦也像中亚其他国家一样继续为复兴主体民族文化、建构国家民族不懈努力。《塔吉克斯坦共和国宪法》以国家根本大法的形式规定“塔吉克斯坦共和国的国家语言是塔吉克语,俄语是族际交际语。共和国境内的所有民族和族群都有权自由使用其母语”,这使得塔的语言地位规划比较统一,语言政策比较稳定。

  (三)大规模的历史寻根运动

  由于塔吉克民族在历史上曾建立过以波斯语为官方语言的强大的萨曼王朝,塔政府和人民便将这一王朝与复兴主体民族文化、建构当代塔国家民族紧密联系起来,从历史发展轨迹上弱化“俄罗斯化”的影响。举一个鲜明的例子:1932年,位于塔境内的原苏联最高峰被命名为斯大林峰(пиксталина),1962年改名为共产主义峰(пиккоммунизма),到了1998年,则将其与萨曼王朝的开创者伊斯玛仪·撒曼尼联系起来,改称伊斯玛仪·撒曼尼峰(пикисмаиласамани)。再如,为了纪念公元前1世纪中叶在中亚存在过的伊朗 语国家粟特王国(согдиана),列宁纳巴德州(ленинабадскаяобласть)于2000年11月10日被改名为索特州(согдийскаяобласть)。

  (四)更改姓氏

  2007年,塔总统拉赫莫诺夫呼吁回归本民族文化,他本人用由本民族语言的构词方式构成的姓“拉赫蒙”(рахмон)代替含有俄语后缀的姓“拉赫莫诺夫”(рахмонов),并下令禁止家长给孩子注册带有俄化后缀“-ов”和“-ев”的姓。然而,此举引起了许多居民的不满,他们认为,在俄罗斯使用带俄语后缀的姓更容易找到好工作,因此,许多人又恢复了带俄语后缀的姓。应该说,这次“去俄罗斯化”的行动基本以失败而告终。

  需要说明的是,这一阶段塔的“去俄罗斯化”行动较之中亚其他国家整体上呈现出“温和性”特点,所采取的缓慢而渐进的“去俄罗斯化”方式没有引发社会的剧烈震荡。无论是进行历史寻根、恢复历史上的地理名称,还是以立法形式提高主体民族语言和文化的地位,都是一个将俄语从人们生活中逐渐排挤出去的过程,而支配这一过程的核心始终是复兴主体民族文化、建构国家民族的思想。由于这一思想符合刚刚获得独立的塔吉克人的民族心理,因此,这些做法得到了事实上的认同。然而应该看到,塔国人民对语言和文化的选择不容忽视。拉赫蒙总统高呼回归本民族姓氏构成的失败就充分说明,“去俄罗斯化”不仅仅与民族心理倾向和国家政权的强制力有关,而且还与诸如工作环境、经济状况等因素有关。

  通过对塔吉克斯坦“去俄罗斯化”历程的简单回顾,我们认为,在塔《国家语言法》制定和颁布之前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塔的语言地位规划比较统一,语言政策比较稳定,俄语在塔的法律地位也比较高,被赋予了“族际交际语”的地位。在这段时间内,塔成了事实上的双语制国家,“去俄罗斯化”只是一些零散的行为过程,只局限于某些领域。

二 褒贬不一的《国家语言法》

  为纪念《塔吉克斯坦共和国语言法》颁布20周年,拉赫蒙总统于2009年7月22日“语言日”发表电视讲话。他用大量篇幅强调了使用国语和保护国语的重要性,认为“民族的命运取决于语言的命运,即保护语言就是保护民族。语言是民族最重要的标志,它维系着代际间的传承”,指出“正是国语折射着境内外我们国家民族的物质生活和精神生活”,但是,大众传媒“不遵守(塔语)标准语的固定规则,甚至违反正确拼写的传统准则”,充斥着“大众难懂、不懂的词汇和术语……人造的暂时等值词汇”等等,这种现象令他极为担心塔语的 发展前景。因此,他敦促议会“尽快通过由政府制定并提交给马吉利西·纳莫扬达贡(即下院)审议的新语言法,因为在过去的20年里,时代的要求已经发生了变化”[3]。

  拉赫蒙总统所指的新语言法(《国家语言法草案》)制定于2009年6月22日,经过长时间的讨论后,下议院于10月1日以5票反对、58票赞成[4]的投票结果通过了该草案(上议院则于10月3日通过)。10月6日,拉赫蒙总统签署了《塔吉克斯坦共和国国家语言法》,并宣布从签署之日起生效。《国家语言法》的主要内容有:塔吉克语是塔吉克斯坦共和国的国语,掌握国语是塔吉克斯 坦公民的义务;国家为巴达赫尚语(帕米尔诸语言)和亚格诺布语的自由使用和发展创造必要的条件,也为学习阿拉伯语创造条件;立法、行政和司法机构以及军队都要使用国语进行办公,国家和非国家机构在进行口头和书面交际时也要使用国语;国语是各类学校的必修课,是塔的科研(包括论文)、文化活动和大众传媒用语;各种广告、印章、机构名称、信息技术交流都要使用国语等。

  与先前的语言法相比,新颁布的《国家语言法》最醒目的地方是没有关于俄语作为族际交际语的规定。这一明显的变化引起了一片哗然,关于《国家语言法》与俄语地位的各种言论铺天盖地,以共产党员和社会民主人士为代表的反对派与以拉赫蒙为首的支持派拉开了一场声势浩大的辩论。从内容来看,这场论战主要围绕五个问题展开:(1)立法程序问题。反对者将该法的制定和颁布完全归因于总统拉赫蒙本人的倡议,认为这不符合国家立法程序,在他们看来,由总统提议的法案一定会被通过;支持者则认为苏联时期制定的语言法已经不符合独立国家的要求,制定新法迫在眉睫,而且新法经过了上、下议院的讨论和投票,是符合立法程序的。(2)立法目的问题。反对者认为“该法案并不是一种灌输爱国主义的手段,之所以提及这一神圣的情感仅是为了使塔成为一 片殖民地、一种居留地、一块用来部署外国军队的跳板”[5];支持者则认为制定新法的目的是为了提高塔人民的民族意识和爱国情感,“身为共和国的公民,不懂塔语就是不爱国”[6]。(4)俄语与塔语问题。反对者认为,俄语在社会上还发挥着重要作用,现在降低俄语的地位为时过早,因为俄语是塔居民了解最新科技成果和文学作品的重要工具,基里尔字母仍然是塔语字母的书写基础,塔吉克斯坦的许多优秀作品也都是被译为俄语之后而闻名于世的。而且,塔还没有条件保证所有居民都能掌握国语,保证在各种领域内用国语取代俄语,因为20年来,塔政府没有开展过任何普及塔语的工作,没有开办任何免费教授塔语的培训班,塔语教材、教师都很缺乏。虽然一些人懂塔语,但水平并不高,基本上处在方言水平上,只有少数高层官员熟练掌握了塔语标准语。支对者则认为新法并没有排挤俄语。虽然《国家语言法》未提及俄语的族际交际语这一地位,但宪法却明确指出了这一点,而且,在塔吉克斯坦的学校教育中,“俄语学习时间与塔语学习时间相当”[7],“(塔)领导人也支持在学校使用俄语进行教学”[8]。(4)与俄罗斯的关系问题。反对者认为新法会影响与俄罗斯的关系,“俄罗斯近期可能会对塔吉克斯坦实施签证制度”[9];支持者则表示许多原苏联国家早已对俄语的地位重新进行了规定,而且,有的国家的做法还很极端,转用国语办公的“事实从来没有使俄罗斯的伪爱国主义者们感到不安”[10]。(5)新法的效果问题。反对者指出“新法的通过会导致塔境内的人才因不懂国语而外流”,还有可能在某些居民区激起民族主义情绪;支持者则认为新法将使塔语真正发挥国语的作用,从而有助于国家民族的团结和民族文化的发展。

  将支持境外俄语发展、保护俄罗斯侨胞利益视为己任的俄罗斯政府对该法持反对态度,因为目前有大量的塔公民在俄务工,而且,俄政府正在抓紧制定相关法案,要求来俄务工人员的俄语水平必须达到规定要求。然而,塔《国家语言法》在未提及乌兹别克语和俄语的同时,却明文规定要保护巴达赫尚语、亚格诺布语和阿拉伯语,这种做法首先会影响到塔境内的少数民族。俄外交部官方代表安德烈·涅斯捷连科认为:“这首先影响到约占塔国居民1/5的乌兹别克侨民”,俄政府希望“保持俄语在塔境内的地位,并将密切关注新法实施过程中事态的发展”[11]。对此,塔政府的支持者认为,俄方不应对其内政横加指责,“包括俄语和乌兹别克语在内的少数民族语言并不需要国家的保护”[12],俄语也不会因新语言法的实施受到任何排挤。

  从上述内容来看,塔《国家语言法》的制定和颁布所引起的争论可谓针锋相对,不仅塔国内两大集团相互指责,言辞激烈,而且俄罗斯还加入反对者一边,壮大了反对者的力量。虽然争论围绕着五大问题展开,但争论的实质却是俄语的地位问题。

三 “探路石”还是“晴雨表”?

  那么,《国家语言法》到底是塔政府力图进一步实施“去俄罗斯化”政策的“探路石”,还是反映社会现实、顺应发展趋势的“晴雨表”呢?我们需要结合塔国使用俄语的状况及该语言法所产生的影响进行分析。

  根据1970~2000年塔吉克斯坦人口普查资 料,1970年、1979年、1989年和2000年塔的总人口数分别为289.96万、380.62万、509.26万和612.75万人。其中,塔吉克人分别为162.99万、223.7万、317.24万和489.84万人,在总人口中所占比例分别为56.21%、58.77%、62.29%和79.94%;俄罗斯人分别为34.41万、39.51万、38.85万和6.82万人,所占比例分别为11.87%、10.38%、7.63%和1.03%[13]。这些数据说明,塔境内的俄罗斯人数量逐年减少,所占人口比例不断降低,主体民族塔吉克人则处于绝对优势,所占比例近80%。

  从掌握俄语的情况来看,塔吉克斯坦是中亚国家中“俄罗斯化”程度最低的国家之一,非俄罗斯族掌握俄语的比例并不高, 1989年掌握俄语的塔吉克人仅占本民族人数的30%[14]。不过,欧亚遗产基金会(фонд“наследиеевразии”)提供的一项调查资料[15]却说明,俄语在塔社会上发挥着重要作用:在回答“您本人掌握俄语的熟练程度如何”这一问题时,有35%的居民认为能够用俄语自由交谈、书写和阅读,20%的居民能够熟练使用俄语进行交谈和阅读,但书写上会出错,20%的居民能在一定程度上用俄语与人交谈,17%的居民懂俄语但不说俄语,8%的居民不懂俄语;在回答“您在家通常使用哪种语言”这一问题时,使用俄语的居民占5%,使用俄语和塔语的占12%,使用塔语的占73%,11%使用其他语言;关于俄语频道和俄语读物,塔居民做出的回答为:经常看俄语频道的人数占76%,有时看的占15%,从不看或很少看的占8%,观看不到俄语频道的占1%;经常读俄语读物的人数占45%,有时读的占25%,从不读或很少读的占24%,阅读不到俄语读物的占5%,未作回答的占1%。调查资料还显示:有35%的塔成年居民和18%的未成年人认为自己已经熟练掌握了俄语,2%的人在用俄语进行学习,67%的居民希望开始学习俄语或提高自己的俄语水平。这些数据说明,虽然塔境内俄罗斯人的数量在不断减少,在总人口中所占的比例仅为1.03%,但是人们掌握俄语的程度并不低,而且在日常生活中使用俄语的频率也不低。

  从教育系统来看,俄语是塔吉克斯坦的六种教学用语之一。2003/2004学年普通学校总共有塔语班57 319个,学生数1 205 560人(占总数的73.3%),有1 495个俄语班,学生为34 838人(占总数的2%)。由于俄罗斯人减少和“去俄罗斯化”影响,近十年来俄语学校减少了2/3,俄语-其他语言学校则减少了1/3。如今,在3 800所中学中有28所俄语学校,普通学校约有1 250个俄语班,在150多万学生中约有1.7万人(1.1%)用俄语学习。

  高校共有14个俄罗斯语言文学教研室,约141名教师。2007/2008学年,在7.7万名大学生中有1.55多万人在俄语班学习。不过近几年出现了一些令人关注的现象:一是俄语班却出现了人数激增的情况,例如,杜尚别市的一年级俄语班的人数从36人增长到50人[16];二是人们学习俄语的热情增加,中等学校的俄语教学时数翻了一番(由2小时增至4小时)[17],中等专科学校和高等学校的非语言班的学生学习4个学期的俄语。

  《国家语言法》的制定和颁布犹如一颗“定时炸弹”,也立刻波及了教育系统。在培养国民的民族意识和爱国热情、塑造国民对国家和民族的强烈认同上,教育具有重要作用,任何企图建构国家民族的国家都不会对教育的作用视而不见,因此,“国家权力的体现之一就是能够控制教育制度,并按照统治者的意志设置有利于构建国家民族的课程体系”[18]。在人们越来越关注《国家语言法》的同时,塔教育部规定,自2009年9月1日起塔语普通教育学校新增一门必修课——伊斯兰教启蒙课。在此之前,塔语学校的学生学习的是一门名为“宗教史”的课程,伊斯兰教仅是该课程教学大纲的一部分。目前,塔语学校高年级的学生每周上一次伊斯兰教启蒙课,该课不久也会成为塔境内的俄语、吉语和土语学校的必修课[19]。这一举措虽然经常被视为塔伊斯兰复兴党(最大的反对党)为在2010年春举行的议会选举中争取选票而设置的一个“得分点”,是否也可以看作是现政府依靠伊斯兰宗教文化使年青一代远离俄罗斯东正教文化影响的“去俄罗斯化”手段呢?

  由于《塔吉克斯坦共和国宪法》规定俄语是塔吉克斯坦的族际交际语,而《国家语言法》却未对俄语的地位做出任何规定,这曾成为《国家语言法》能否通过的一个争论焦点,所以,塔政府曾计划就修改宪法进行全民公决,其内容包括从国家根本大法中删除关于赋予俄语族际交际语地位的相关规定,以便为《国家语言法》的通过扫清障碍。虽然这一计划由于《国家语言法》的通过而没有得以实施,但是在《国家语言法》生效之后,塔政府便立即按照语言法的条例来管理国家,完全忽略了宪法赋予俄语的族际交际语地位。2010年春,塔上议院废除了关于“在正式出版物和议会公报上的所有法律和标准法规文本必须使用两种语言——塔语和俄语”的规定,通过了一项“在公文事务中彻底拒绝使用俄语的决议”[20],显然,前文关于“新法不会使俄语受到排挤”的论据也就不攻自破了。综上所述,虽然塔境内的俄罗斯人为数不多,但是俄语在塔社会仍然发挥着不可替代的作用,它不仅是居民日常生活、传媒和教育的主要用语之一,而且是人们给予较高热情和期望的语言。

  这主要是因为,自2004年以来,俄罗斯在塔居民心目中的形象逐渐好转,现在有98%的塔居民认为俄罗斯具有良好的形象,71%的人认为不应将俄语排挤出日常生活,66%的人则赞成在正式场合使用俄语[21],加之俄罗斯是塔的主要劳务输出国,约有200万(总人口750万人)塔吉克人在俄罗斯务工[22],俄语已成为他们在俄工作、生活(劳作休憩、工资发放、与亲人的来往通信等)的最主要交际语言和必备条件。然而,无论是伊斯兰教启蒙课的开设、修改宪法的计划,还是政府拒绝俄文办公等措施,却恰恰表现出了塔政府强硬的“去俄罗斯化”取向。因此,我们认为,进一步实施“去俄罗斯化”政策更具有主导性,也就是说,《国家语言法》的制定和颁布是塔政府力图进一步实施“去俄罗斯化”的一块“探路石”,它标志着“去俄罗斯化”在塔吉克斯坦有了新的发展。

四 结论与思考

  纵观塔吉克斯坦“去俄罗斯化”的发展历程,我们认为,这是一个由渐进式的、温和型的变革到全面化的、强制性的改革过程,是一个由点及面、不断扩大的过程,而且,这一过程始终以提高主体民族意识、复兴主体民族文化进而构建国家民族为目的。从最初的恢复地理名称、进行历史寻根 和语言立法到总统拉赫蒙进行姓氏改革,再到《国家语言法》的颁布和实施,“去俄罗斯化”的程度越来越深入和广泛。然而,俄语在塔社会上仍然发挥着不可替代的作用,它不仅是居民日常生活和教育的主要用语之一,而且人们对于俄语的热情和期望都比较高,而依据新语言法的规定,社会生活的方方面面都必须使用国语(塔语),俄语面临着生存的危机。因此,以语言为主导的新一轮“去俄罗斯化”举措体现了塔当局复兴主体民族语言文化的强硬态度,《国家语言法》在制定和实施过程中所引发的一连串反应有力地证明了这一点。

  对俄语地位的忧虑,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人们对新一轮“去俄罗斯化”的不解和自身前途的担忧。一方面,俄语在塔社会和居民的日常生活中仍发挥着不可替代的作用,发展和普及塔语却不是一朝一夕的事。目前,在行政领域用塔语完全取代俄语面临诸多困难,其他领域面临的困难更多,而且,与俄罗斯搞好关系是塔稳定发展的有利条件,“因为共和国的经济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俄罗斯——约45%的国内生产总值是由劳动移民汇款构成的”[23]。另一方面,基于这些事实,俄语居民不得不为自身的前途担忧,如果塔政府降低俄语的地位或者俄语完全丧失地位,那么他们的前途将会一片渺茫。目前,俄语居民迁出塔国的可能性并不大,能够迁移的俄语居民基本上已经完成了迁移,至1995年(塔内战后),89%的俄罗斯族人就已迁往俄罗斯[24]。另外,跨国迁移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保证在迁入国获得国籍、工作、住房是最基本的条件,虽然俄罗斯制订了一系列吸引人口迁入的政策,但仍有不少政策无法到位,甚至还出现了人口返迁的现象。

  苏联解体后,俄语和英语的法律地位成为许多原苏联国家政坛“亲欧”、“亲美”或“亲俄”的“风向标”之一。对俄罗斯而言,如何搞好与近邻国家的关系、保护俄语和俄罗斯人在这些国家的地位和权利,进而巩固俄罗斯文化阵地是一项现实而又紧迫的任务。自1993年5月25日签订了《俄塔友好、合作及互助条约》以来,俄塔双方已经签订了130多项各类协议,内容涉及政治、经济、军事和文化等领域。目前,俄塔关系中存在问题较多的是俄驻塔201军事基地和罗贡水电站的建设。那么,塔《国家语言法》的出台是否意味着塔俄关系出现了新情况?有不少专家认为,不管是拉赫蒙的姓氏改革,还是《国家语言法》的颁布实施,都与俄方延误用于建设罗贡水电站的贷款有关,塔政府以上述方式向俄罗斯领导者施压,不仅向俄方传达了自身对俄罗斯具有牵制力,而且也使俄罗斯意识到搞好两国关系对境外俄语的发展和俄罗斯人的命运具有重要意义。鉴于此,俄方积极与塔方就双边合作问题进行交涉,并表示准备参与塔方的水电工程建设,但具体的尊龙凯时网页版的解决方案目前还没出来。2010年2月11日,在《俄联邦“俄语”整体纲要》的框架下,俄方向塔方免费赠送了价值1 000万卢布的图书。塔方对此做出积极回应,总统拉赫蒙表示愿意在塔境内发展俄语。显然,俄语的地位和发展问题已成为塔俄关系走向的敏感要素,塔出台《国家语言法》抑或是向俄施压的一方宝剑。

  〔本文受兰州大学人文社会科学学科建设基金项目资助(课题名称:《俄语在中亚的地位问题及使用现状研究》,批准号:lzugh08013)。〕

  (责任编辑 张昊琦)

 


[1]陈联璧、刘庚岑、吴宏伟:《中亚民族与宗教问题》,中央民族大学出版社2002年版,第240页。
[2]曾向红、杨恕:《中亚各国国家民族的构建:以塔吉克斯坦为例》,载《国际政治研究》2006年第2期。
[3]телевизионное обращение президента республики таджикистанэмомалирахмонапослучаю20 -летиясодня принятия закона республики таджикистан“о языке”.
[4]президентиточикистон. 21.07.2009. http://www.president.tj/rus/novostee_210709.html
[5]таджикистанотказываетсяотрусского. 02. 10. 2009.http://news.km.ru/tadzhikistan_otkazyvaetsya_ot_ru
[6]азизовш.новыйзаконогосязыкевтаджикистане,лишающийрусскийязыкстатусаофициального,вызываеттревогу нетолькоурусскоязычногоменьшинства. 31.08.2009. http://www.postsoviet.ru/page.php? pid=2346
[7]сенат таджикистана обязал граждан выучить государственныйязык. 03. 10. 2009. http://unian. net/rus/news/news-339380.html
[8]таджикистанотказываетсяотрусского.новыйзаконогосударственномязыкетаджикистанавпервую очередьскажется на национальных меньшинствах республики?мидрф. 08.10.2009. http://ru.trend.az/re-gions/world/russia/1555727.html
[9]таджикистан:жителей страны обязали выучить таджикскийязык.02.10.2009. http://ferghana.ru/news.php?
id=13108
[10]некоторыероссийскиесмииэкспертыоткровенно лгут, -таджикскийдепутат.душанбе:“азия-плюс”. 08.10.2009. http://hrt.tj/downloads/overview/october_1-15_2009.doc
[11]новыйзаконогосударственномязыкетаджикистанав первуюочередьскажетсянанациональныхменьшинствахреспублики ?мидрф.
[12]анорасаркорова,таджикcкиезаконодатели“отодвинули” русскийязык. 03. 10. 2009. http://www. inosmi. ru/translation/253247.html
[13]шломогроман,наследиетаджикистанаприближается к7миллионам. 31.05.2006. http://www.languages-stud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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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何俊芳:《中亚五国的语言状况》,载《世界民族》2001年第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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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曾向红、杨恕:《中亚各国国家民族的构建:以塔吉克斯坦为例》。
[19]дерусификациятаджикистана. 08.09.2009. http://i-news.kz/news/241375
[20]парламенттаджикистанаполностьюотказалсяотрусского языка. 05.03.2010. http://www.russkie.org/index.php? module=fullitem&id=18062
[21]66%граждан таджикистана за официальное использованиерусскогоязыка. 16.02.2010. http://www.russk-ie.org/index.php? module=fullitem&id=17875.在回答“您在家通常使用哪种语言”这一问题时,可能有人进行了多项选择,故其百分比之和为101%。
[22]михаилтищенко,таджикскиедепутатыпроголосовали запонижениестатусарусскогоязыка. 02. 10. 2009. http://www.lenta.ru/news/2009/10/06/language1/
[23]эксперт: "длябольшинстважителейсреднейазии вторымязыкомнаближайшие50летостанетсярусский".01.11.2009. http://www.ia-centr.ru/expert/6318/
[24]дубовицкийв.в.русскиевтаджикистане:от присутствиякследувисторическойпамяти.//русскиймирв центральнойазии.сборникстатейиматериалов.вып. 1.,бишкек, 2007,с.55~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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